上初一那年，我身高140厘米，體重80斤。彼時我就發(fā)現(xiàn)，很多男同學不僅身材高大，身上還長著一塊塊成人般的肌肉。他們?nèi)缧～F一樣，在樓道里呼嘯而過。我要極為小心，稍不注意，就會被頂個人仰馬翻。而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優(yōu)勢，越發(fā)橫行無忌。直到上課鈴響，一頭頭“小獸”才被召喚回去。

因為報到晚了一天，我被安排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當時，我并不曉得后排區(qū)域是“小獸”云集的地方。我的同桌也是一個男孩，我看到書皮上的名字——王毅。因為我來時已經(jīng)上課了，我便沒有同他攀談，只是用余光打量他。他比我高出不少，他對我一臉不屑。一下課，他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迎著我期待的目光，亮出了“獠牙”和“犄角”：“你有錢嗎？”

接下來的大半個學期，我的生活就被籠罩在此人給我?guī)淼暮诎抵小Ｔ?jīng)有一段時間，我陷入絕望。那時，唯一讓我感到放松的時間就是上課時——任何“小獸”都不敢無視老師的權威，在課堂上沒有誰能夠打擾我，我可以認真地聽老師講課。這樣一來的結(jié)果就是，期中考試結(jié)束后我的成績排名進入全班前五名，我也終于贏得老師的重視，座位從最后一排被調(diào)到第三排。一些“小獸”也會抄我的作業(yè)。作為交換，他們會提供一些類似保鏢的服務，讓我更加心無旁騖地學習。

我被活活逼成一個微型“學霸”，用知識對抗暴力。這樣的經(jīng)歷實在諷刺，但不管如何，我終于有實力擺脫“小獸”，維護一個少年應有的自尊。

自從考到前三名之后，我就再也沒有給王毅繳過保護費。這次我打算更進一步，期末考試的時候，不讓他偷看我的試卷。如果說學習成績是我的勇氣來源之一，那最重要的是，王毅的靠山畢業(yè)了。

被我拒絕之后，王毅感到十分驚訝，他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挑戰(zhàn)，而且是來自我這么一個非“獸族”少年。他確實想對我動手，但這正好給了其他想揍他的男生一個借口。于是，他發(fā)出最恐怖的威脅，當天考試結(jié)束后，他會召喚自己那個已經(jīng)畢業(yè)的帶頭大哥，在教室里堵我。

上午考數(shù)學，我用一半的時間做完卷子，剩下的時間就在想下午可能出現(xiàn)的最壞的情形。我陷入深深的憂傷，如果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了，傷痛倒無所謂，真正受傷害的肯定是我的尊嚴。

令人奇怪的是，上了高中之后，我身邊的“小獸”都不約而同地消失了。王毅去了烹飪學校，之后再也沒有音訊。

時光荏苒，“獸族”少年也進化為“人族”，收起“獠牙”和“犄角”，開始為生活而奔波。至于考試那天的約架，情況是這樣的：下午考完英語，帶頭大哥并沒有如約而至，一些平時抄我作業(yè)的“小獸”力挺我。戰(zhàn)局瞬息萬變，我便主動走到他跟前，挑釁道：“你叫的人呢？”

說完這句話，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燃燒。

平心而論，除了被訛了些錢以及讓我受過一些屈辱之外，他倒也沒怎么為難過我。我對他的恨意完全可以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化解，但是我選擇說“不”。無論如何，我原本可以有一個更加明媚的青春，而我篤信，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雖然顯得小家子氣，但勝在足夠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