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在等一場雨
作者:趙航
發布時間:2021-12-21 11:49:26 來源:教師報
一座村莊若氣質靈動,惹人牽念,那一定與水有關。長山子鎮馬場湖村正是如此,塔橋灣水庫是它懷中的寶,耀眼而珍貴。有了那一汪水,村莊就多了一分明凈和潤澤;聽鳥讀云,觀山弄魚,都有了好去處。
仲春時節,蘆葦、三棱草、香蒲及各種無名雜草依舊蒼黃枯索,鸕鶿、紅嘴鷗、銀鷗、漁鷗、潛鴨、麻鴨、大白鷺、蒼鷺卻翩然而至。誰也說不清它們南徙的路止于何處,卻發現越來越多的水鳥北遷后留在了塔橋灣水庫。4月5號的晚報新聞上說,水庫已迎來了萬余只水鳥。這個消息讓人振奮。新疆的冬天太霸道,總以寒氣封堵春天,令人懷疑一片雪花都有了殺心。當天光云影、水鳥翔集的畫面重現,我們走入春天、走進塔橋灣水庫的心情是那么急切。
站在堤壩之上,正面東方,視野極開闊。因為有了一汪水,天地、遠山、樓宇、植物的組合就顯得深遠、靈秀,有了一種蒼茫浩大之象。天空是粉藍色,大朵大朵的白云信步天庭,壯美的天山立于視線盡頭,綿延的雪峰以銀光昭示永恒,層疊密布的深紫淺藍的褶皺,如群馬狂奔,凌空而下。有了天山作背景,那些矗立的樓宇是何等有福氣,平添了多少精神;岸邊的樹木、植物清冷而隱忍;一艘尾系紅旗的小船正朝蘆葦蕩駛去,波光粼粼,吟詠著“春水碧于天”。
巨畫在前,游目騁懷,我只管用歡喜拓印,以期冀落款。
想這一汪水上,陽光跳著,月光舞著,星光飄著,水鳥的鳴聲濺起絲絲漣漪,魚兒穿過一朵云影……你站在它的邊上,它就那么照亮了你的眼睛,讓你多了一種寄托。
去往水邊的路上,是一大片高過人頭的蘆葦蕩。繞過蘆葦蕩,是一大片干裂的洼地。美瑩說,夏天這里種滿了荷花,很是壯觀。四歲的壯壯抬頭望著美瑩,似乎想問什么,又問不出,就憨憨一笑,東張西望起來。長大了他會明白,美會活在記憶里。
剛走近岸邊,便聽小蕊指著水面驚呼,一群飛鳥正掠過水面,貼向云端。壯壯一看,馬上甩開她的手,搖晃著往前跑,像去追鳥。
再定睛看向蘆葦蕩,發現幾十只水鳥在粼粼波光中游弋。那就是鸕鶿和野鴨吧。可惜只能看到鳥影,但許多畫面紛涌至腦海。“釣魚郎”魚鷗猛地一頭扎進水中叼出一條魚;??媽媽背著孩子在等捕魚的??爸爸回來;兩只黑背長腳鷸長喙交纏、卿卿我我;一只蒼鷺,站在水里捕魚時間過長,被凍住了。掙扎了許久,終于用嘴啄開了一圈,帶著冰坨飛出來了……這些圖片來自一個喜歡拍鳥的朋友。他的鏡頭細膩地捕捉到了某一瞬間,讓我一窺水鳥的神秘世界。
遙望與想象疊成了小歡喜,洋溢心底。
水鳥無意為我們表演,它們美麗的飛翔很像一個幻影。遠觀不得,近觀更不可能。我們是為了水鳥而來,但注定看不清一只水鳥的樣子。假如沒有看過那些圖片,水鳥在我心里都只是一個黑點。
我們各自分散開去。我再次走進水邊的開闊洼地,去看那些植物。曾專門在小區公園周邊拍過小草、野花,借助形色軟件獲知其名,每知道一個名稱,內心就添一絲柔軟,便覺得孔子“多識草木鳥獸之名”是極為溫情而智慧的指引。幾簇根系發達類似蒼耳的植物,我叫不上名。形色軟件幫不上忙,它無法識別其干枯的樣子。這種問名無處、求名無處的遺憾常有,尤其在野游時。此時,閉眼摸一下就能叫出名的,只有蘆葦。蘆葦有較強的再生力,又喜歡抱團生存,總能攻城掠地,成為濕地、灘涂、水邊的主角。想必發達的根已吸足了地下的元氣,現在,它們不過在等待一場雨。
新疆的春天是一首短章,從萬物蕭瑟到萬物蔥蘢,只要一場雨來過渡。幾場雨后,所有的植物就會煥然一新。五彩斑斕已在路上,這一片洼地很快就會捧出植物的芳香。
壯壯跑過來,向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原來他發現了一條死魚,要帶我去看。在岸邊一叢蘆葦旁停下,壯壯指著地下說:“阿姨,你看,這條魚死了。”魚尚未腐爛,一拃長,躺在潮濕的地面上。
“它是自己爬上來的。”他剛想蹲下去摸死魚,被我一把拉住。他沒反抗,也沒堅持。
那頭有個釣魚的漢子,壯壯扔下我直直朝他跑去。我以為他去找媽媽,哪知他徑直停在裝魚的桶邊,一把就將桶推翻了。兩條大鯉魚滑出來,在斜坡上胡亂翻滾。
一旁的小蕊驚叫一聲,立刻去抓魚,美瑩也跑去幫忙。兩人都手忙腳亂,但只捉住了一條魚,另一條翻進了水里。擔心壯壯挨訓害怕,我一邊陪笑說著對不起,一邊蹲下攬住壯壯。
垂釣男子卻很淡定,坐在馬扎上一動不動,笑著對壯壯說:“嗨,小朋友,你比魚還調皮啊。”
“叔叔,那邊有一條死魚。”壯壯用手指著死魚的方向。
壯壯啊,壯壯。我們心里糾結著疼愛與歉意,等著垂釣男子發話。
“魚兒成龍去,江湖莫漫游;須知香餌下,處處是釣鉤。”垂釣男子不氣不惱,邊收漁具,邊吟出一首詩來,吟完又對著水面說:“魚兒,別再回來噢。再回來,我還釣你。”
我們有些目瞪口呆。這一幕,分明是塔橋灣水庫之行給出的特別福利。
“小朋友,快回家吧,雨快來嘍。”垂釣男子又對壯壯說。
風的確大了些。舉頭望天,陽光依然明媚,卻有一朵碩大的淡墨云彩,正由西而來,我知道,那是一朵雨做的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