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先生寫過一篇文章:《我在廈門大學的野蠻生長》,其中有句話給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就是:“何謂大學,非大廈也,亦非大師也,乃大度也。”

易中天這句話充滿了人生感慨。高中畢業后,他響應國家號召支援新疆,當兵團戰士,后來在烏魯木齊鋼鐵廠做高中語文老師,1981年考上武漢某著名高校的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研究生,畢業后留校任教。他的課教得特別好,課堂上場場都是座無虛席。然而,欣賞他才華的老校長退休后,他的處境變得艱難起來。同事們能分到寬敞明亮的大房子,他只能擁有3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后輩們一個個評上了副教授、教授,易中天卻長期頂著個講師的名頭,有段時間甚至被取消授課權,直至1991年才評上副教授,這還是“提調”,即你要走了才給你提。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1992年,易中天毅然離開了武漢。

來到廈門大學后,易中天發現:天空還是那個天空,“人間”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他剛調來的時候,專業不對口,只能在藝術教育學院教點藝術概論,課時不夠,主管文科的副校長鄭學檬便“奪走”藝術教育學院院長兼任的藝術研究所所長帽子,按到易中天頭上,并且交代:想研究什么課題就研究什么課題,學校不干預。這種大度讓易中天特別感動。很快,易中天便用學術成果回報,三年后,他的《藝術人類學》獲得首屆全國高校人文社科成果二等獎。當時廈門大學獲獎的成果共14項,其余13項的得主都是各個學科的學術帶頭人,只有易中天是副教授。林祖賡校長和鄭學檬副校長覺得必須給易中天評個正高,藝術學院沒有指標,便動用學校公共名額。

獲了獎、評上正高之后,易中天在社會上有了較大的名望,常常會做各種學術獎項的評委,有次省里評獎,他還是召集人。兄弟院校派出的評委都是帶著任務來的,誰都希望給自己的學校多爭取些獎項。廈門大學自然也有這種想法。可易中天做評委完全是“吃里爬外”,他定了這么幾條規矩:水平接近的情況下,兄弟院校優先,職稱低的優先,從未獲過獎的優先。這樣“三個優先”活活將廈大給“出賣”了。可是廈門大學生氣了嗎?沒有。時任廈門大學黨委書記陳傳鴻和統戰部長官鳴向省政協提名,說這人可以去做委員。

大度對一所大學的意義非同小可。大度會使人包容。學術研究的真諦莫過于從事自己感興趣且擅長的事情,如果校方老是給學者出題目、定方向,也可能弄出些所謂“成果”,但成果的質量一定會打折扣。大度也會使人公正。一個團體、一級組織要求成員看重整體利益,無疑是正確的,但當個人確實顯出了出類拔萃的能力,我們就要給他適當的位置,這樣,一則可以更好地激發他本人的創造力,另一方面也可以給其他人建立榜樣。大度還會使人看淡小圈子的得失。人也好,組織也罷,有得失之心可以理解,但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不能將小圈子的利益置于大圈子之上,也不能要求自己的員工只服從局部利益,否則,大學就難有格局,也難以涌現像易中天這樣被社會公認的大才。

易中天在文章中有段話說得特別好:“大學有如大地,不能要求都是人工栽培,總會有些植物野蠻生長。唯其如此,才千姿百態,欣欣向榮。”以此觀之,廈門大學堪稱當下好大學的一種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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