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無憂一盞茶
作者:謝艷君
發布時間:2021-05-14 16:48:44 來源:教師報
時光流瀉在茶臺,綠玉溫潤,透薄瑩亮的茶具在靜候,候泉,候人,候一程在色彩和音影中開啟的芳茗時光。
在茶境里,自己微如芥子,我不驚擾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不驚擾我。
按鍵,山泉水緩緩注入茶壺,水注如細練,流音若溪澗,仿古臺面也延展了幾分深谷頑石的粗獷。電為薪柴點火。壺底顫動,水,汩汩升溫。屋外,白云高天,風是如流畫筆,點醮著怡紅快綠,涂開一派唐風宋韻。
抵達四月的輕舞飛揚,掩卷經年水岸,看一盞茶,如何動靜皆宜海納百川。微瞇眼,靜謐中你能分辨過往的涇渭,微響中誰在闡釋歲月的簡持?
都說年輕時夢也是有顏色的,想想,真有那么一段藕荷色、珍珠白的夢。那是一簇百合,帶露,向陽,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落座,沸水已無聲。
一罐春茶,是明前春芽,細瘦,輕綠,未沖泡先聞其香。一幅春寒料峭圖在腦海里悄悄打開,江南早春的茶坡,一點點鵝黃新綻,一枚枚嫩芽吐綠,在雨霧中搖曳著淡淡的詩意,還有沖破濕冷的一分勇敢。常說“明前茶,貴如金”。物以稀為貴,早春蕭寒,必到清明后,茶葉才長勢喜人。李郢的《茶山貢焙歌》:“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時須極清明宴。”很顯然,春貢的茶葉就是明前春芽。
玉貴又金尊。好茶當配好具。茶湯可滌蕩心靈,器皿可載托雅道。此力道,茶臺上的釉下五彩金邊茶具只委 托給“云 裳仙子”——百合。
茶匙傾下一撮,褪盡鉛華,紛繁落蓋碗,剔透的碗。其實茶的世界是永遠平和對等的,什么樣的茶葉都只為縱身一躍,入泡滾燙的壺碗。一壺一碗皆江湖。
一眼沸騰的泉,千片嫩葉受了魔法般,徐徐洇開前世的軟碧,重生的芳華在水中舒展開悠悠心事。細心熏焙的煙火不滿足于方寸茶臺,一茶室都歸順一味馥郁的清香。蓋碗的茶湯漸呈淺碧色,濾入公道杯,再分流茶盞。釉色微微,晨曦里的百合盛放在茶器之上,迎曙光含朝露,嫻雅秀麗。器底和茶碟的留白,如驛路梨花。美,就是這般收放自如。品茶,品的是茶湯的清澈回甘,茶具的精致蘊雋。
茶入口,熱而微澀,過舌過喉,回味卻帶來嫩香爽口。如走在林陰小道,回眸,碰上一個青春微笑。
可不是,一張張青春笑靨,宛若春天里待開的百合,包括我。
十五六歲,站在翠色如織的斜坡,沒有亭亭百合,只有矮密茶樹。
一行行二尺高的茶樹植滿小徑右側的山岡,鮮嫩的新芽,油光水綠,只待采擷。群山環抱的學校不但有教學樓、操場,也有魚塘、菜地、茶山。那時的勞動課是每年一次的采茶活動。這節課受歡迎,自由又好玩。大家挎上空書包快樂地奔向春陽暖暖的茶山。整個下午,笑聲、歌聲,在山花爛漫的茶山上久久不停。
勞動質量是以采摘的多少來衡量的。夕陽西下時,若哪個書包未滿,茶樹就要遭殃,一通亂采,不管嫩葉老葉全都掐進包里。我也不懂茶,只知家里的綠茶分為兩種:老末葉,放入大白茶壺泡著當冷茶喝;細茶,是用來招待客人和放入爺爺飯后那個白瓷蘭草杯的。我奶奶說女孩子喝茶特別是嚼茶葉會掉墨水(家鄉話“墨水”指“漂亮”)。所以,我是堅決不喝茶的。像我一樣不喝茶的女生們,卻高興做一回釆茶女。白裳,紅裙,藍裙,長辮,短發,齊劉海……纖纖素手,采到拇指食指指腹染青。山岡與茶樹,是否記下了我們亮如溪泉的眸子和自由的清姿?
……
我放下所有的言語,只取一盞茶,以意會的速度重摶我的世界,我熱愛的一切。直到這時候,我才去審視一盞茶,不為唇齒的干渴。我才去品蓋碗、公道杯,茶盞上頂級大師繪制的百合。漸漸了悟,行走在世間,清姿無憂,不單是一種青春的形態,更是一種嘗遍酸甜苦辣后還原初心的況味。
人生如一趟鴻雁遠行,疲憊歸來,最好莫過于靜擁熾熱后彌散一簾的溫馨,繁華處依然守候的真淳。自顧奔波,總有溫暖扶搖,在世界的一角,總有茶湯瀲滟,只為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