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寫到春風,就滿懷風雅。風雅是春日大地的清供。

春風吹,吹楊柳。

午后,漫步河邊。天宇澄澈,大把大把的陽光順著楊柳的枝丫流瀉下來,融融的,仿佛流動的絲綢拂著你我的面龐。漫步河道的長者,相互挽了手臂,緩步而行,面目慈祥,笑春風。“笑春風”是張岱晚年的文字,是熟諳世事之后的談笑風生,是大徹大悟之后的舉重若輕。如果把剛剛走過的冬天看成漫步的長者,陽光明媚的春日便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笑著、走著。此刻,在河道上笑著跑著的是忙趁東風放紙鳶的孩童們,他們扯了手中的線,繞過半爿楊柳,斜了身子,笑聲灑在河道上,爽爽朗朗,爽朗里含著童真無邪。

柳樹下,有對弈的人。

對弈,是雅事;對弈的人,是雅士。柳下對弈更有一份雅氣。

長者舉了棋子,背倚柳樹,兀自思忖著,遲遲不肯越過楚河漢界,目光里盡是攻守權衡、以守為攻;楚河對岸的年輕“將帥”等不及長者的深謀遠慮,再三地催促,少了遠慮,多了近憂。一旁觀棋不語的長者摸出煙袋,嘿嘿笑著,慢條斯理地裝起煙鍋。煙圈從三人的夾縫里溢出來,兀自裊裊飄去,對弈的兩人在楚河漢界邊或攻或守,激烈對弈。不幾時,一鍋煙已吸過,老者將旱煙鍋頭順手磕在柳樹上,便見垂落而下的柳枝上已然生出絨絨的芽苞,粉粉嫩嫩,有夜讀唐詩的意蘊。

意蘊濃處,當是江南的春色。

那一年,與兩位愛好水墨的朋友同游江南古鎮。鎮是小鎮,鎮生水上。水是流動著的街巷,街巷之外,是分列兩旁的建筑,雕梁畫棟,飛檐走壁,舟行其巷,峰回路轉,單就石橋數十孔。

轉得久了,我們就尋了一處濃陰處飲茶。

飲茶,講究一份閑氣。在江南飲茶,有閑情。在樹陰濃郁的江南古鎮飲茶,更是閑雅。茶是綠茶,茶主人說,明前茶鮮,香氣濃卻不耐久,得趁熱喝。江南水質綿,沖茶柔和,頎長的龍井是江南女子,著一身絲綢綠紗。一開,笑意盈盈;二開,清香馥郁;三開,醇厚綿密里帶著悠悠甜意。喝得四體通透,喝出春風得意。

酒到深處醉意濃,茶到濃處人微醺。借著茶意,朋友拿出畫筆,就著石凳開始描摹江南春色。畫筆點染,卻讓我想起了白樂天“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詩句,只是此刻近黃昏,黃昏的江南春色更有幾分古意,入畫,滿目綠意。

起風了,隨風蕩過來的是槳聲,是燈影,槳聲燈影里暖風熏得游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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