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微醺，月亮從窗外的樹梢間升起來了，白云的心事也和月亮一同裊裊娜娜地升了起來。

山影重重，溪澗的水聲，仿佛白云此刻的心跳。

打小在山褶皺里走，看慣了高低群山，白云還是被高山迷惑住了，高山是個男孩兒。

白云是在妹妹白雪的信中聽說了高山的。白雪升初三，新來了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就是高山，帥氣，陽光，愛打球，會寫詩，上課生動活潑，用白雪信里的話說，他們班快被新老師炸燃了，學習熱情濃得化不開。

白云看看熟睡的白雪，兩只眼睛盯著黑黑的天花板，跌進了往事。

一年前，高考落榜的白云回到村莊，因為長得俊，又有文化，媒人踏破門檻，可白云沒一個看得上眼的。今年春節，白云不堪其擾，不安分的她和女伴去廈門打工，見識外面的世界。

都市霓虹閃爍，白云在一家酒店做服務員，如魚得水。長相俏麗的

她，跟著都市節拍，洋氣不少。這次回鄉，應酒店老板要求，幫招幾個服務員。恰巧遇見高山家訪，高老師白襯衫，亮晃晃的，白云臉頰緋紅，高山也扭捏起來。白雪扮個鬼臉，跳開了。

年輕人對上眼，劇情推進可快。白云離鄉那天，買了件新白襯衫送給高山，兩人有點難舍難分的意味了。

白云一走，白雪覺得高老師更陽光了，也更關心自己學習了，當然也可能是她的錯覺，白雪是尖子生，高老師本來就寵愛著呢。

秋風起了，暑氣未退。高老師臉上的陽光卻似乎少了。白雪感覺爸媽的笑容倒多了起來。

姐姐寫回家的信拉直了她心中的問號：酒店老板追求姐姐了。都市老板和窮書生比較，爸媽和姐姐都覺得這是改變命運的良機，是上天眷顧的良緣。

白雪心里怪姐姐，也同情高老師，但她能怎樣呢？她除了死磕書本，一點兒轍也沒有。可高老師還愛穿姐姐

送的那件白襯衫，白襯衫還是白晃晃的，而平日里高老師的臉色黯淡了，成了個憂郁的大男孩兒。但一站上講臺的高老師仿佛活了過來，還是那么激情四射，一身光彩，尤其是穿著白襯衫的時候。

高老師越愛穿白襯衫，白雪的心就越沉重，年紀輕輕的她有了心事：高老師那么陽光，那么博學，怎么可以這么不開心呢？

白雪決定毀了那件白襯衫。就在高老師上課轉身的當兒，白雪扒開鋼筆套，使勁朝老師后背一甩，一串墨水飛上白襯衫，像一串淚珠掛在那上邊，特別醒目。

高老師感覺到了，扭身揪過襯衫一瞅，厲聲問道：“誰？告訴我！”同學們從來沒見過高老師這么生氣的樣子，一個個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吱聲。或許白雪一直成績好，一向乖巧，人緣也好，反正沒有同學出賣她。

看到高老師五官扭曲的生氣樣子，白雪既害怕又委屈，但她只能把這些都吞進肚子里。

高山終于不穿那件白襯衫了，但白雪還會偷偷地看見老師洗曬那件被她甩了一串墨水的白襯衫，有時他還站在它面前，愣神兒。

天氣漸漸涼了，高老師的心情似乎也涼了。

天氣漸漸熱了，高老師的心情似乎沒熱起來。

高老師一直沒變的，是站在講臺上的激情。畢業季就在這樣的激情里來了。

白雪考上了一所師范。爸媽和姐姐都為她開心，這可是他們白家第一個吃上公家飯的人呢。

高山老師也開心。謝師宴那天，姐姐姐夫回來了，高老師也來了。高老師端起酒杯，他祝賀完白雪、白雪爸爸，又倒滿杯，祝福白云一對。

那一天，高老師喝醉了。喝醉了酒的高老師說，他愛這里的大山，他這輩子就呆在這大山里了。

上了師范的白雪省吃儉用，她想寄回老家的第一個郵件，是一件白襯衫，但她不知道該寫些什么話。她在都市的窗下托腮凝思，她想說的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