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印記
作者:張亞凌 合陽縣城關中學
發布時間:2020-01-17 10:55:33 來源:陜西教育新聞網
簡單一直很快樂,笑聲脆得像鈴鐺甜得像蜂蜜;也一直很驕傲,三四歲時學啥像啥天生一演員;也一直很幸福,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寵愛著自己。
直到——
直到簡單略大一點,能讀懂別人的目光及表情時,才感覺到世界徹底顛倒。嫌棄,討厭,撇嘴,皺眉頭……原來所有人對她都是那么厭惡,都恨不得將她從眼前抹去。之前所有的快樂、驕傲、幸福就在讀懂別人的同時煙消云散,也瞬間長大,敏感,多疑,開始自閉。
罪魁禍首是那塊痣,暗紅色,在右邊臉蛋靠近脖子處。那塊痣更像個惡作劇:它努力擺脫脖子的約束,拼盡全力硬生生地爬到了臉頰上,——剛好在右邊臉蛋的最下面。往下點,就在脖子上,圍巾或高領都可以遮住,可它就是任性地逃離出來,掙扎著攀上臉頰,讓你無可奈何。而別人的目光,總會落在那塊暗紅色上。
那些異樣的目光,那些冷嘲熱諷,那些輕謾的神情,織就了密密的網,將簡單死死束縛住,連同她原本歡快的心原本歡笑的臉。簡單又何嘗不想去掉那個與眾不同的標記?曾經,她氣惱到躲在衛生間里使勁地搓著,搓得臉頰沁出了血,結痂后,依然那么猙獰。她也曾將頭發收拾得很漂亮,祈求別人注意到好看的發型而忽視痣,可無論她怎么做,別人第一眼關注的,依舊是該死的痣。曾經,她讓媽媽將毛衣的高領織得厚而高,直接遮到了半臉上。她甚至害怕將自己的臉洗干凈,她覺得臟可以遮住那片暗紅。
可所有的所有,都是徒勞,難看的痣,固執地堅守著自己可恥的陣地,讓她痛苦不堪,自卑至極。除非迫不得已,簡單從來不會跟別人交流,——無法改變她只有選擇逃避。好在她從小喜歡畫畫,畫啥像啥,她只能通過畫畫來麻痹自己暫時忘了痣的存在。似乎也只有在她給班里畫黑板報上的插圖時,才不那么令人討厭。
直到進入初二。簡單遇見了她,她姓周,叫美麗,是簡單的班主任。叫美麗的周老師也是個名字跟人的長相成反比的主,這多多少少給了簡單一些平衡。周老師打眼一眼,長得肥碩而粗糙,細看,更是形體寬大長相夸張。只是讓簡單不解的是,不美麗的周老師任何時候都是春風滿面,朝氣蓬勃,似乎從來沒有因為自己長成那樣而掩飾而自卑。
簡單倒為周老師而郁悶了:見過不管不顧的,沒見過她那樣不管不顧的;見過有點像她那樣不管不顧的,真沒見過像她那樣張揚著的不管不顧!看來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大人也一樣。
開學第三周,周美麗老師將簡單叫到辦公室。
簡單,霍金難看不?周老師很隨意地滿臉是笑地問她。
簡單搖了搖頭,那么偉大了不起的人,怎么會難看?
周老師又問她,我給你們講的約翰·庫提斯可憐不?
簡單又搖了搖頭,他雖然沒有下身,可他是世界上公認的國際超級激勵大師,怎么會可憐呢?
周老師笑了,那我是不是特別讓人同情?
簡單還是搖頭,因為后來簡單才知道這個周老師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作家,出了幾本書,還在報紙、雜志上開著專欄呢。
周老師拍了拍簡單的肩膀說:霍金只有手指能動,約翰·庫提斯只是半個人,我已經形貌俱丑,你都覺得不難看不可憐不需要人同情,你呢?
簡單深深地埋下了頭。是的,她呢?她腿不殘手不壞卻用自卑的斧頭砍斷了自己飛翔的翅膀。
你喜歡畫畫。周老師又說了,你注意到沒有,你那塊痣,怎么看都像一朵開得飽滿的花,我只是為你遺憾,你竟然跟一朵花杠上了。
周老師后來說了什么,簡單壓根就沒聽到,她只聽到了一句,“你那塊痣,怎么看都像一朵開得飽滿的花,我只是為你遺憾,你竟然跟一朵花杠上了。”
那一晚,簡單第一次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看那塊壓得她不能快樂的暗紅色。簡單發現,高昂著頭的自己其實蠻好看的。那塊暗紅真的像一朵花,一朵上帝為了讓自己與眾不同精心紋上去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