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 發 瑣 憶
作者:張亞凌
發布時間:2019-02-22 14:33:49 來源:合陽縣城關中學
看梁實秋先生的《理發》,小小理發,妙趣橫生,遂想起自己兒時理發的事兒。
兒時的記憶里,一直是母親給我理發。所謂理發,只是剪短而已,就是剪至短,至最短。發膚受之于父母,她何以那樣憎惡我的頭發?源于她很忙,忙得無暇幫我梳理,而我又笨手笨腳,自己怎么努力也收拾不到一塊。整日忙得暈頭轉向的母親為了減少給我理發的次數,每次都盡可能地剪得很短很短,以至于村里人都叫我“三小子”。我是貨真價實的女孩子,還沒有傻到美丑不分好壞不辨,母親的理發,簡直是在毀滅我的自尊!!一旦覺醒,我就果敢地踏上了反抗之旅。
一說要給我理發,我和母親就開始了斗爭:我躲她找,我跑她攆,我犟她打。每次的結局都毫無無懸念,一副灰不溜秋的樣子被輯拿歸案。從古至今,面對強權與暴力,小人物總是無處可遁,我又怎能例外?我被母親拽著衣領拉到了盛滿水的洗臉盆前。
我依舊滿心不甘,不肯服服帖帖就范,倔強地扭著脖子試圖遠離萬惡不赦的臉盆。其實那時年幼的我早已明白,是禍躲不過呀,可還是想抗爭。母親呢,仗著她比我高大很多,更倔強地將我可憐的頭按向盆里……
開始理發了,我不停地喊“不要短,不要短”,時而還扭扭頭以示提醒。母親有時也會應聲說“不短,不短”,有時會干脆重重地拍打一下我無辜的腦袋,罵道,“動,再動就把你的頭皮戳破了”。
每次剪完,一如既往地短,一如既往地丑得不堪,別人也一如既往地喊我“三小子”。
后來,戲劇性變化出現了:即使再短,即使短得緊貼頭皮,我的頭發還是凌亂不堪,或者說,每一根頭發都堅定地昂首挺胸地注視著自己的方向。
母親很無奈,感慨道:人丑沒辦法,咋連頭發都那別扭?我解恨地白了母親一眼,接了句:頭發還不是叫你氣得?你胡剪它就胡長。
一次跟母親進城辦事,路過理發店門口,母親看看我已經長得很長又需要她動剪子的頭發,心一橫,帶我進了理發店。
理發店穿白大褂的大姐姐輕輕柔柔地給我搓洗著頭發,相比母親的生拉硬拽,舒服多了,香香的洗發水也比洗衣粉好聞多了。她開始剪發了。母親在旁邊一直提醒她,剪短點。我也一直說,不要短,短了難看。
大姐姐笑著回應母親說:女娃,剪得太短了不好看。我剪完你看看,想短了咱再收拾,——要是剪短了想長就沒辦法了。
理發店真好,前面有塊大鏡子,隨時可以看到理發的進展。而不像母親剪發,我站在院臺子下面,她在上面。我只能絞盡腦汁地想象著她會剪得多短,頭發會有多難看,事實是母親剪的頭發的難看總能超出我的想象。面對房子里那面已經破裂了的鏡子,我恨不得砸得稀巴爛,好像是鏡子將我的頭發照得那么短那么難看。
剪完后,大姐姐還拿起一個東西對著我的頭發吹了一會兒,頭發就不再濕濕地貼著頭皮了,感覺很舒服。鏡前的我,頭發柔柔順順地垂下來,一個很文靜的丫頭。
那一刻,我愛上了自己。從鏡子里,我也看到了母親滿臉羞澀的笑……
距離那時已經三十多年了,我現在還能強烈地感受到第一次看到自己女孩發型時的激動與歡喜。也記得那天從巷子里走過時,我高昂著頭,幾乎是蹦著跳著到家門口的。嬸子們都開玩笑說:從城里回來,假小子變成親女子了。還記得晚上睡覺時,我是小心翼翼地趴著睡,害怕弄亂了頭發,又亂七八糟成雞窩。結果早晨起來,還是那么好看。從那以后,母親理發時就是照那樣子剪短一點就行了。
我成了徹徹底底的女孩子。
又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大街上,我看到一個小男孩腦袋后面垂著長長的小辮子,男孩還驕傲地晃著腦袋,——很是滑稽。
此刻,我想說的是:讓女孩子像女孩子一樣地成長吧,委屈了小小的頭發,就委屈了女孩柔軟易感的心;讓男孩子像男孩子一樣地去成長吧,嬌慣了頭發,就遮掩了男孩固有的挺拔與陽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