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和 戲 文
作者:浙江省紹興市上虞區金近小學 何夏壽
發布時間:2018-10-29 15:47:31
家鄉紹興,不但盡出文人,更“盛產”戲文。自明清以來,紹興所屬的五縣一區先后孕育誕生了諸如新昌高腔、紹興蓮花落、上虞啞目劇等十余個戲種,并把其中的越劇和紹劇培育成聞名遐邇的國家級大戲。紹興鄉下,至今保留著“村村都有大戲臺,人人都是小百花”的演戲唱戲格局。
我清楚地記得,5歲那年夏天,父親把我背進了村里的戲場子。從此,成為死心塌地的戲迷。
在父親的肩膀上,我看了一出又一出的戲文。什么《借東風》啦,《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啦,《三請樊梨花》啦,《貍貓換太子》啦。在我那沒有圖書、沒有繪本,更沒有VCD的童年,父親和我的親子共“戲”,成了我人生啟蒙、興趣培養的全部,給我無趣的童年增加了絢麗的色彩。戲曲讓我知道,好人,應該像岳飛那樣精忠報國,像包公那樣公而忘私,像春草那樣仗義助人,像方卿那樣人窮志不窮……
前兩年,美國的雷夫老師來中國講演,并帶來了他的《第56號教室的奇跡》。一時間,沉寂的戲劇教育熱浪滾滾。可是,清一色的歐美戲劇(話劇),鮮有人提及中國戲曲,甚至有一種聲音:中國戲曲土味太濃,優雅不夠,高貴不足,無法與國外的戲劇相提并論。
我承認我是后現代主義進程中鄉情脈脈的邊緣人,不入主流,無法擺脫鄉村情感、童年記憶的追逐與廝磨。但我以為,一個國家如果沒有自己的戲劇,或者雖有自己的戲劇,但不讀不學,反而去追捧別國的戲劇,那就只能拾人牙慧,看別人的臉色,有失尊嚴;一個中國的孩子,如果不知道中國戲曲是我們的祖傳國粹,或者雖然知道卻不理不睬,迷戀別國的戲劇,那無異于站在自家的祖墳,去拜別人的祖宗。
中國戲曲是我們的祖先用了千百年的時間和智慧鑄就的傳統藝術,是一座取之不完、用之不竭的文化富礦。這座富礦一頭連接著五千年中華民族的血脈與文脈,連接著我們古老的土地、山川、風物、民俗;另一頭連接著我們的祖輩父輩,連接著千千萬萬中國人的精神世界。戲劇是一門綜合藝術,它的基礎是文學;戲劇也是一門重要的文化活動,與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缺少中華戲曲的潤澤,會造成文學營養的不全,遮蔽一種重要的文學眼光,缺少一種重要的審美判斷,隔絕一條連接傳統文化的重要路徑。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的孩子只記住了羅密歐、朱麗葉、俄狄浦斯,只知道《哈姆雷特》《偽君子》《玩偶之家》。不是說外國戲劇不好,它們當然是人類智慧和文化的結晶,但如果我們的孩子,我們中國的孩子,只看這些,只讀這些,顯然會造成嚴重偏食,不利于身心的健康成長。如果走向極端,則會忘記自己姓甚名誰,缺失民族身份與文化認同,當然,談不上文化自信了。
在著名的小學語文教育專家周一貫先生的鼓勵下,2015年以來,我在全國多個城市開出了戲曲文學教學課,至今已有189節次之多。可謂上遍了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從傳統(經典)戲曲劇本,如《梁祝》中的“草橋結拜”等,到現代戲曲劇本,如《智取威虎山》中的“打進匪窟”等,再到根據同名童話改編的戲曲童話《小貓釣魚》等,所上之課,所到之處,受到了成千上萬的孩子及語文老師的廣泛好評。
在當今文學教育中,知唐詩宋詞者眾,知中華戲曲者寡。然而,中華戲曲在學句習文、開啟智慧、立德樹人、愉悅身心方面所發揮的作用并不亞于唐詩宋詞。補上中華戲曲文學一課,助益學生尋找中華文化版圖尤為重要。
秉承這樣的想法,2017年,我以一個語文老師的視角,編寫了《中華戲曲文學讀本》。從立綱到選編,從待月西廂到拋頭露面,幾乎調動了我五十多年的戲迷時光。
我在寫給孩子的序里有這樣一段話:
這本書里的故事,大多發生在舞臺上。那一個不大的地方,圍坐過你爸爸、你爺爺、你爺爺的爺爺,你媽媽、你奶奶、你奶奶的奶奶。舞臺上的人,涂抹著花花綠綠的油彩,穿戴著漂漂亮亮的衣服,咿咿呀呀地講述著普通日子里可能有也可能不太會有的故事。那些美妙和惡毒,歡喜和悲傷,正義與邪惡,令人長吁短嘆,熱血澎湃。當舞臺撤去時,人已經走到了很藍的天空下,笑的還在笑,哭的還在哭。從戲曲里走出來的人,誰會不認為,這是偉大的藝術。
既然是偉大的藝術,我們不去親近她,這是對偉大藝術的不敬。我們應該像熱愛唐詩宋詞一樣,聆聽它,傳唱它,讓偉大在我們的血脈中流淌,在我們的生命里發芽……
作為一名小學老師,我知道,對讀慣了童話的孩子來說,也許是第一次讀這樣的文學,可能會有不適。但我更愿意相信,當孩子在戲曲文學里遇見神通廣大的孫悟空、女扮男裝的花木蘭、老當益壯的穆桂英和鐵面無私的包青天等一大批老“熟人”的時候,看到他們在一個不一樣的地方插科打諢,粉墨登場,那一份熟悉的陌生和陳舊的新鮮,會令他們倍感親切和新奇……
古老的中國戲曲,永遠是我們的“角兒”,那聲聲不絕的咿呀和哇呀,永遠唱響在每一個中國人精神生命的舞臺,并從感性和唯美的角度告訴我們:根在這里,家在中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