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生態語言學出發,研究“小鮮肉”、“老臘肉”、“單身狗”等網絡熱詞的概念隱喻,分析了網絡語言中舊詞新義的內在理據。當前,許多不雅觀的網絡詞匯缺乏語言學理論支撐,不符合語言經濟性原則,嚴重污染了漢語規范。這些網絡流行語應該被合理地引導和監督,使其使用方式變得更加規范和健康。

【關鍵詞】生態語言學 網絡語言 概念隱喻

生態語言學理論

1.生態語言學的發展

19世紀德國著名語言學家施萊歇爾(A. Schleicher)提出,語言像自然界的生物物種一樣,會經歷從出現到衰亡的生命周期。美國的語言學家豪根(E.Haugen)是語言生態學領域的開拓者之一,他于1971年便提出“language ecology”這一概念,即語言生態學,隨后1972年,他在其個人專著The Ecology of Language(《語言生態學》)中闡釋了語言生態學的定義。豪根認為“研究特定語言與其周圍環境關系的學科就是生態語言學”。此后,這一著作開啟了研究語言生態學領域的大門。

20世紀80年代以來,歐洲各國關于生態語言學的著作紛紛面世。其中有代表性的是哈哥(Hagege)的《生態語言學》(1985),哈曼(Haarmann)的《族群中的語言:基本生態關系概觀》(1986)和特蘭珀(Trampe)的《生態語言學》(1990)。

俄羅斯的語言學家把生態語言學定義為 “研究影響語言發展和言語活動的消極因素, 研究豐富語言的方法和途徑, 完善言語交際的道德倫理及實用的公理體系的學科。”把生態學概念(如“環境 (environment)、自然選擇 (natural selection)、協同進化 (co-evolution)、恒定性 (conservation)、相互作用 (interaction)、語言世界系統(language world system) ”等)與語言學研究領域相結合,以全新的視角來探究語言系統產生和發展、語言與自然環境、社會和族群等之間的關系。

嚴格意義上來講,20世紀90年代,生態語言學才成為語言學的一個分支。1993年奧地利的語言學家費爾(A. Fill)出版的《生態語言學引論》一書中,對生態語言學的相關理論、研究方法和難點都作出了較為系統的解釋和闡述。國際應用語言學協會(簡稱為AILA)也于1993年舉行了具有深遠影響力的生態語言學專題討論會。

2.語言多樣性

語言多樣性涵蓋了語種、語用方式和詞匯的多樣性,是生態語言學的重要理論依據。正如圣克萊爾(St. Clair)所言,自然界中存在著形形色色的物種,這是常態化的現象,語言領域亦是如此。任何一門語言都會造就特定的文化,而語言及其文化又是由形態各異的生物物種所決定的。換句話說,正是自然界中繽紛各異的生物物種造就了人類世界中的眾多語言和文化。墨菲(Salikoko S. Mufwene)曾將語言比作拉馬克物種(Lamarkian species)和寄生物種(Parasitic species),他認為語言的生命力存在于每一種語言里,它們就像實實在在的寄生物種一樣依附在宿主身上,即語言使用者、社會和文化就是宿主(host)。

3.網絡語言的定義

語言學家于根元在《中國網絡語言詞典》一書中提出網絡語言的定義,他認為廣義的網絡語言是指與網絡有關的任何語言,包括計算機語言等;狹義的概念就是指網民在虛擬的網絡上用來交際、交流的語言。任何一種語言都有一定的語法、語音、構詞等規則,人們在話語交際過程中須遵守一定的語言常規,即人們所公認的言語交際標準。而網絡語言卻是網民們在網絡交流時,出于不同的目的和心態,刻意地偏離常規,有意地創造出一些新鮮詞匯或者表達方式來營造語言上的突兀感,這其實屬于語言變異。

美國學者布萊特(W.Bright)認為,一旦人類的社會生活出現細微變化乃至劇變時,語言也會出現變化。語言是社會的一面鏡子,是社會生態的真實反映。外部的社會事件或者變革是詞義的變因之一。陳原在《社會語言學》中講道:“只要是社會生活中出現了新事物,這些新事物總要在語言上表現出來。”

網絡流行語的理據探究

1.微觀層面視角

每年,網絡語言中都會有大量的新詞涌入,而之前在網絡上紅極一時的流行語便黯然退場。誠然,網絡語言的詞匯更新速度快、傳播快、容易被網民接受。如網絡流行語中的“小鮮肉、老臘肉、單身狗”等詞語就屬于新鮮隱喻,表意明確,符合漢語理據,容易被人們接受。因為“概念隱喻的功能是把一個事物的某些特征推理映射到另一個事物之上的一個推理認知過程。”萊考夫(Lakoff)運用起點域(source domain)和目標域(target domain)之間的映射以及意象圖示(image schemas)來解釋隱喻。萊考夫認為起點域一般是人們較為熟悉且容易理解的事物,目標域是陌生、抽象、難于理解的事物,并且起點域和目標域在認知層面上存在著對應關系。網絡新鮮隱喻“小鮮肉”的意思是:年輕、長相帥氣、單純、感情經歷少的男性。追根溯源,“肉”在《詞源》中指“人體及動物的肌肉”。《現代漢語詞典》中“肉”則指“人和動物體內接近皮的部分的柔軟物質”。漢語常用字“肉”的基本含義沒有發生任何大的變化,但是網絡用語中“小鮮肉”中“肉”從起點域(即人體及動物的肌肉)映射到了另一個事物上,即目標域(指男性,不包括女性)。“肉”原義可指“人體的肌肉”,通過類比推理和聯想,人們很容易聯想到“小鮮肉”中“肉”的含義。所以說“小鮮肉”網絡流行語完全符合概念隱喻的理據性。“老臘肉”的網絡意思是指有一定情感經歷和閱歷的中年男性,而“老臘肉”原義為“經過較長時間熏制而成的肉”。新鮮隱喻“老臘肉”、“小鮮肉”中“肉”指代的目標域都是相同的,全都指代男性。

網絡語言中的很多詞匯屬于詞義變異現象,如同“舊瓶裝新酒”一樣,詞匯形式沒有什么變化,而其中的含義已然大相徑庭。網絡語言中舊詞新義現象符合語言經濟原則,它不僅擴展了舊詞原有的意思,也表達了舊詞原有范疇以外的含義。概念隱喻在舊詞新義現象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它使原有的詞義經過人們認知、聯想和類比,便從一個范疇映射到另一個范疇。當然,網絡語言中不全是符合語言規律和內在理據的詞匯。由于網絡世界里網民真實身份的隱匿性,一部分網民敢于擺脫傳統正規語言形式的束縛,故意曲解或丑化某些原有詞匯,對某些詞匯給出無任何語言內在理據的解釋和新義,或者故意改變原有詞匯的指稱對象,亦或是改變詞語的感情色彩,以此來博取大眾的眼球和大量的點擊率。

許多不符合語言經濟原則的網絡用語在互聯網上頻頻出現,甚至是到了年輕的網友爭相使用的節奏。例如諧音詞、縮略詞等,常用發音相同或音似的漢字來代替原詞語,或者使用發音相近的英文字母,或首字母來替代原有詞語,這主要是由于年輕網民為了追求娛樂至上,達到搞笑、新奇的表達效果。網絡語言中大部分的諧音詞、縮略詞的出現不具有任何內在理據,也不符合語言的經濟原則。

法國語言學家馬丁內的語言經濟原則指出,人們總是會傾向于使用非常熟悉、常用的語言去達到最佳的語言交際功能,力圖用最經濟的原則去完成交流,而不會主動設置很多交流障礙。大部分的網絡諧音詞如偶(意思指“我”)、蜀黍(意思是“叔叔”)、醬紫(等同于“這樣子”)、盆友(就是“朋友”)等詞匯增加了漢語中原有詞語的數量,卻沒有任何新詞義產生,也未表現出一定語用功能,違反了語言經濟原則。更為夸張的是,網絡語言中出現了一些漢字中摻雜英語字母或阿拉伯數字的現象,如3ks=Thanks、我T(踢)你、BT(意思為“變態”)等,給漢語帶來了極大的混亂。甚至是2015年網絡十大熱詞之一cp(含義為couple的縮略形式,指情侶或夫妻)既不符合漢語的語音規則,也不符合英語的縮略規則。尤其是一些娛樂新聞報道的標題,特別愛用cp這樣的詞吸引眼球。

2.宏觀層面視角

從生態語言學視域來說,網絡語言學是漢語生態語言學系統中的一個物種,它的產生是語言多樣性和多種語言接觸共同孕育的結果。隨著互聯網逐漸深入人們的生活,網絡新詞誕生勢不可擋;而一些舊詞使用頻率降低,另一部分舊詞出現新義也是語言發展變化的必然結果。生態語言學帶給我們的啟示是:在一個特定的語言生態系統內,各個語言之間遵循著共生的原則,達到一種動態平衡、和諧共存的局面。那么語言的多樣性就是它們之間動態平衡的基石。以漢語為例,各個地區的方言、漢語的網絡語言等就說明了漢語內部系統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據國內權威機構CNNIC的官方數據顯示,2015年我國已擁有6.88億的龐大網民群體,其中主要年齡階段集中在10-39歲,占比75.19%。我國2015年新增網民群體中,低齡(19歲以下)、學生群體占比分別為46.19%、46.4%,所以我國網絡語言使用者的特點是:(1)年輕化;(2)中低學歷居多;(3)使用網絡的主要目的是娛樂和溝通。網民群體的學歷層次、文化程度和活躍的思維對網絡語言的誕生和使用有著重大影響,“小鮮肉、老臘肉” 等新鮮詞匯既有合理性,又有文化品位,也能帶給人們積極、樂觀的影響力。但是,一些惡俗不堪、下流的網絡詞匯給人們帶來很多困擾,造成人際溝通不暢,污染漢語的純潔性和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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