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小學和中學，都能看到一些恭恭敬敬教學的老師，那種職業(yè)態(tài)度令人肅然起敬。不管社會如何誤解、如何傳言，這些教師對自己的工作永遠一絲不茍，這就是所謂的職業(yè)精神。我的前輩教師中，有些至今生活清貧，但內(nèi)心安寧。六年前，學校委托我去慰問一位退休教師，八十多歲的老教師，家中房屋仍是“原版”，保持著1983年分配住房時的狀態(tài)；坐下交談，老人打聽的全是學校教學情況，一句個人請求也沒有。記得當年和她同事時，晚上沒有她的值班任務，年近六旬的她總是習慣地在學校繞一圈，看看學生，才回宿舍。

和老師們交流，有時會問起從業(yè)之初的感受，有些老師坦率地告訴我，本來不想當教師的，陰差陽錯，被取到師范了，后來習慣了，覺得自己適合當老師；有老師說，當年一盆火似的讀了師范，后來逐漸失望，但并不后悔;也有老師說，喜歡孩子，喜歡童年，當年只是想到能和學生在一起比較有趣。十幾年、幾十年過去了，老師們還清楚地記得職業(yè)認識的起點。有位老師當年被選到市府搞行政，嫌開會應酬太累，“逃回學校”教書，辛辛苦苦，甘之如飴；也有人發(fā)牢騷，說早知道教育弄成這樣，當初不如做點別的行當，但隨即便解釋，“如果從政，說不定也腐敗了”，很有趣。

對職業(yè)認識，起點比較高，很有益，如能保持激情，保持職業(yè)態(tài)度，則需要修煉。當年一些同事，在學校工作三五年，七八年，就辭職了，有的是對職業(yè)困難估計不足，以為教學很輕松，一旦不順，則避難就易；有的是性格不適合，比較孤僻或比較急躁，和學生相處有障礙；有的則是體會不到職業(yè)趣味，禁不住外部誘惑。上世紀九十年代，為數(shù)不少的教師“下海”從商，有些大中城市，教師流失量達到驚人程度。教師棄教經(jīng)商，原因不一，有的是家庭經(jīng)濟困難，不得不下海，有的則本是“生意精”，在學校施展不開，有的則是覺得當教師“沒意思”。但我記得，當初都很果斷。他們以后的境遇，無論發(fā)達或是淪落，一度成為老師們的閑聊話題，但漸漸的，也就忘卻了，畢竟教育教學環(huán)境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對告別而去的同事，我能理解。教師的社會地位和待遇不高，造成一部分人放棄，可以體諒他們的選擇。學校要對學生負責，對未來社會負責，也要對教師負責，沒有必要挽留不適應教學工作的教師，也不該逼使有困難的教師堅守。

我認為不能忍受的，是身為教師，缺乏職業(yè)自尊，自輕自賤，辱己辱人。有個校長在全校教職工大會上說：“當年我高考成績不行，所以只好讀師范;我教書不行，所以只能當校長，來領導你們。”這種褻瀆教育與教師的言論傳開，不但教師感到恥辱，部分學生也鄙視學校并輕慢教師，沒有誰把它當作玩笑；這所學校也從沒有老師敢開這樣的玩笑。十多年過去了，不管當年的校長如何用盡手段包裝自己，老師們?nèi)匀挥浀媚氢嵵畱B(tài)。那些話，是他十多年前說的，何以人們耿耿于懷?是因為他公開侮辱了教師職業(yè)。老師們說，這不是口誤，也不是自嘲，該校長從分配到中學那天起，就想脫離學校，一直找機會攀附官場，“該打點的全都打點了”，無奈“組織上無法安排”；他已經(jīng)“爬到校長的位子上了”，仍然向往官場。所以，無論該校長如何作秀，如何吹噓，當年在會場上聽到他那兩句話的老師，對他所做的一切都不相信，因為他對職業(yè)的認識過于粗鄙，沒有自尊，這樣的人不可能有本質(zhì)轉變。

職業(yè)選擇體現(xiàn)個人認識，不能不考慮生存因素，畢竟人需要物質(zhì)生活的基礎，但更重要的，還要考慮個人能力與趣味。職業(yè)選擇是雙向的，尊重規(guī)律，人們在社會各得其所，反之，不但個人沒有從業(yè)愉快，也會導致社會不和諧。醫(yī)生職業(yè)必須和病人相處，如果性格冷漠偏執(zhí)，必定影響行醫(yī);計算能力差的人從事財會工作，和反應遲鈍的人當警察一樣，都不可能稱職。教師從事教育教學，面對少年兒童，沒有足夠的智慧和耐心，也很難勝任。不稱職就是不合格、“不及格”；已經(jīng)“不及格”了，不是想到提升自己以求“及格”，而是希望行業(yè)能“降格”，這類反常現(xiàn)象現(xiàn)在隨處可見。如果各行各業(yè)都“降格”，所形成的社會狀態(tài)，體現(xiàn)的也是“民族素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