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東方主義在《喜福會》中的建構與解構
作者:陜西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基礎部 陜西咸陽 麻淑濤 高衛紅 肖春艷
發布時間:2015-06-02 15:35:06
【摘 要】針對《喜福會》是否迎合了西方人的好奇心和趣味并展現出“東方主義色彩”的觀點,文章首先分析了譚恩美的文化身份和創作動力;其次,在理解東方主義及小說文本分析的基礎上,剖析了作品中東方主義的建構與解構。在多元文化背景的時代下,這種殖民內置的反抗策略展現了譚恩美對中西文化交融未來道路的美好愿望,即從沖突走向融合,從二元對立走向和諧。
【關鍵詞】東方主義 建構 解構 和諧
基 金:本文為吉林省教育廳“十一五”社科項目“全球化與20世紀美國少數族裔文學研究”(編號:吉教科文合字[2010]第428號)和陜西省教育廳2012年科學研究計劃項目“十年來美國電影中技術悖論研究”(編號:12JK0279)的階段性成果。
《喜福會》自出版以來,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創造了華裔美國文學作品銷售量的奇跡。由它所改編的好萊塢同名影片,也贏得了觀眾極高的贊譽。這部以描寫移民母親和成長于美國的女兒之間的矛盾沖突為寫作題材的小說引起了評論界激烈的爭論。其評論點可大致歸為幾類:一是就作品所展示的主題進行討論:如母女兩代人間的沖突、女性主義、華裔文化身份的建構、本土與全球化等主題。二是對作品幽默的寫作風格和麻將式、女性式等敘事策略進行討論。三是對作品是否具有偽民俗和東方主義色彩的傾向進行討論。第三點討論甚為激烈,即《喜福會》是否充分滿足了西方讀者對古老、神秘、浪漫、富于異國情調的東方的好奇心,是否為了迎合西方讀者而展現出“東方主義色彩”。
美國華裔身份及其創作動力
譚恩美,1951年出生在加利福尼亞的奧克蘭市。父親于1947年赴美,是浸會牧師,母親于1949年赴美,在離開中國大陸時已有過一次婚姻,并留下三個女兒。1967年,由于哥哥和父親相繼病故,為避遭難,母親獨自帶著譚恩美和弟弟前往瑞士,譚恩美因此就讀于當地一所富人子女學校。此時,正直青春期的譚恩美與母親之間的沖突越來越大。受中國傳統家庭觀念的影響,母親望女成鳳的夙愿總是對接受西方教育的譚恩美是一種壓力。在《命運的反面》里,譚恩美覺得母親要“殺死”她。在大學,她最初開始學習醫學,后來改學英語語言學,讀博士期間輟學。曾從事過語言咨詢、編輯、自由撰稿人等工作。在譚恩美成長過程中,母親給她講過許多關于中國的故事。“表面上譚恩美漫不經心地聽著,有時甚至表現出反感和不耐煩,但這些故事卻對她產生了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潛移默化的影響。”[1] 1986年,譚恩美的母親因病住院,守在病重的母親身旁,她發誓要寫出母親講的故事。正如她在《喜福會》卷首語中寫道:“給我的母親且謹以此紀念她的母親……”譚恩美的創作動力是母親和外婆,素材與移民故事相關,很多都是在“自己家里發生的事”。在當今多元文化的背景下,其作品《喜福會》、《接骨師之女》、《拯救弱水之魚》等具有顯著的跨文化特色。即使像《喜福會》以母女關系為主題的作品,看似簡單,卻彰顯出了豐富的內涵。
東方主義的建構與解構
賽義德認為西方人藐視東方文化,并任意虛構“東方文化”,西方人的這種偏見性的思維方式或者認識體系被稱為“東方主義”。“東方主義”是西方人想象和構建的一種關于東方的觀念,是“西方對東方的統治、重構和施加權威的一種西方的風格或方式”。[2] 在東方主義既成的觀念中,西方是強大的、富裕的、文明的;對東方的描述總與落后的、貧窮的、野蠻的相關聯。趙建秀批評譚恩美、湯亭亭等華裔女作家“為了迎合白人社會的口味而扭曲、出賣自己族裔的形象,如把華人社會描繪成重男輕女的恨女人文化,使得原本已飽受刻板印象之苦的華人男子形象雪上加霜”。[3] 《喜福會》也被認為是“東方主義持久魅力的最佳證明。”
在《喜福會》中,母親們的故事均是發生在解放前,華裔女兒們的故事都發生在現代美國,舊中國與現代美國的描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這種無意間的對比被很多人誤認為是為了迎合西方社會盛行的一種心理。將“過去的中國”與“現代的美國”進行比較,這并不是刻意的,只是為描寫隔代母女沖突的主題而設計的故事情節。通過閱讀四位母親在舊中國的親身經歷,在憐憫的同時,讀者不自覺地對中國產生落后、愚昧的印象。開篇故事中,通過母親素云的回憶,戰爭、苦難、恐怖、無序的字眼凸顯出西方視野中劣等的中國。“當滿街的電線桿上掛著血淋淋的人的殘肢,餓狗拖著啃了一半的死人肉到處亂串……”[4] “桂林的大街小巷還撒滿報道國軍大捷的號外,它們上面則躺滿剛遭日軍殘殺的男女老幼同胞的尸體,鮮血淋淋的就像剛剛給開膛剖腹橫七豎八地躺在砧板上的鮮魚一樣!慘不忍睹。”[5]但在小說的結尾時,中國大陸與西方人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場景得以展現,女兒吳精美的中國之行給予了印證。“整齊的黃綠色的耕地,狹狹的溝渠,像晶瑩的飾帶一樣,緩緩流過……不知為什么,這個十月清晨,中國田野上最普通的一幕,會使我雙目也滿噙淚水,似換回我一個遙遠的記憶……除了上海這個城市的名稱沒有改變拼法外,幾乎中國所有的城市的名稱的拼法都改變了。我想這本身也就意味著,中國在各個方面都改變了。”[6] 中國不再意味著戰爭和苦難,一切都顯得安然恬適。吳精美對大陸豪華旅館的描述,讓西方讀者看到中國不再落后,這是作者對東方主義有力的抨擊。
在東方主義看來,西方人是強大的、高尚的、理性的;而東方人是軟弱的、愚昧的、猥瑣的。在西方人的視野中,中國女性形象大都是麻木、無助可憐;或是陰險惡毒,虛偽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四位母親都無一例外受到封建社會男權、禮教和制度的殘害,她們在中國遭受迫害的命運貌似孕育著只有通過移民來改變。但是,母親們并沒有因男權和生活困境而退縮。安梅的母親通過“死亡”對封建社會和男權進行反抗,她的死給了女兒深刻啟示,讓她懂得要去爭取獨立。龔琳達以自己的聰明才智逃脫童養媳婚姻的枷鎖。安梅的外婆殘忍無情,琳達的婆婆刻薄刁鉆,吳青的大太太封建迷信,二太太虛偽狡詐。這些都貌似迎合了“華人刻板形象”的刻畫。但是雙胞胎姐姐的養母不求回報,虔誠地將孩子養大成人;吳精美在回國后見到姑婆和雙胞胎姐姐,親人的樸實和熱情改變了西方人視野中的東方人。盡管特德的母親反對露絲與兒子的婚姻,但露絲還是堅持和特德走向了婚姻的殿堂,因此也有力地反擊了西方人的種族歧視。露絲在離婚糾紛案中為保護自我利益而展現出的強硬,及麗娜為代表的華裔女兒勇于追求自我,兩者都使美國丈夫重新認識了妻子,改變了既定印象中東方女性懦弱、沉默的形象。
譚恩美曾說她不可能有中國人的視角,正是因為這種距離感,才能更好地展示、反思和重新創造中國文化。細讀文本,《喜福會》就不會被簡單地貼上“迎合白人社會的口味”、“刻板形象塑造”、“東方主義”等標簽。譚恩美在小說中再現了華裔女性的歷史面貌,其目的絕不是在于重復、鞏固東方主義刻板化的形象,或者僅僅滿足白人的口味。小說是對東方主義形式出現的殖民主義和自我東方化、殖民內置的反抗的一種展現,通過富有特色的女性敘事方式對東方主義進行有效的解構和顛覆。
中國文化的真實再現
譚恩美對中國封建迷信的描述或夸大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糟粕,這并不意味著她要尋找獵奇而迎合東方主義。她只是真實地描寫了舊中國的一些舊事,“我們應該審視中國文化是否有這樣的糟粕,比如歧視、壓迫婦女、賭博等”。[7] 例如小說中對“妾”的描寫就曾遭到很多批判。歷史不可掩蓋,“妾”是中國傳統男權制下一夫多妻制的產物。《禮記·曲禮》寫道:“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元史》記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宜令民年四十無子聽取妾,以為宗祀計。”從皇帝到庶民百姓皆有權納妾。在中國大陸,妾的合法性真正嚴格的禁止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香港直至1971年才有法律禁止納妾。正如肖臘梅在評論譚恩美小說中妾的描寫給出兩點理由,如果作家為避開所謂的“東方主義”而給自己的藝術創作畫地為牢,結果有二:一是放逐了歷史;二是讓女性經歷陷入雙重的無聲、雙重的邊緣化。譚恩美沒有因為民族主義的呵斥而沉默,她選擇了講述。[8]
也有人質疑譚恩美為吸引美國讀者,而刻意的在小說中經營中國家庭的迷信氣氛,向西方現代社會展示中國的飲食文化,陰陽五行等學說。譚恩美在接受記著專訪時給出了以下解釋:很多人看書都希望自己的想象力得以不斷延伸。中國的歷史精深博大又神秘,中國人在美國讀者眼中同樣很神秘,他們也許因為這樣拿起我的書,但他們讀的時候卻會有情感上的熟悉感,認同感。譚恩美小說中的中國文化不但吸引著中國讀者,更吸引著美國讀者,讓西方讀者深刻領悟著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因此,譚恩美被稱為“推介中國文化的使者”。她的作品能使西方讀者去了解中國的文化和思維。讀者對中國文化審視的過程就是文化交流和融合的過程,本民族的文化被其他民族所窺視并不是一件壞事。而讀者對作品中東方文化產生“誤讀”的根源是主流強勢種族歧視文化的“熏陶”造成的。
從對立走向融合
《喜福會》中,一直處于對抗的四對母女,在女兒成年后都發現母親、中國對她們人生的意義。華裔女兒們意識到她們無法永遠切斷與中國文化的根源。在生活、婚姻、工作中,一味的追求、并完全融入西方主流文化,只能讓自己更加傷痛,更加迷惘。吳精美回國,最終幫助母親完成了夙愿,和失散的雙胞胎姐姐最終團聚。對于她的中國之行,精美有一種無法描繪的親切和骨肉之情。“我終于看到屬于我的那一部分中國血液了。呵,這就是我的家,那融化在我血液中的基因,中國基因,經過這么多年,終于開始沸騰昂起。”[9] 女兒們從不了解到了解母親,從不理解中國到走進了中國。母親和女兒最終站在一起走出重重困境、對抗婚姻危機,徹底粉碎了西方人的東方主義觀。兩代人之間的矛盾從對抗走向融合,表達了譚恩美的愿望,在西方文化為主流的環境下,要積極地弘揚中國傳統文化,讓中西文化在沖突中走向融合,走向和諧。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曾說:“任何作家之所以走進世界舞臺,最終是靠文學作品的自身力量。”每個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當作真正的文學來閱讀,而非人類學、社會意義上的獵奇。
參考文獻:
[1][7]吳冰,王立禮.華裔美國作家研究[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9:245;23.
[2]Edward W. Said. Orientalism[M].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78,3.
[3]單德興.重建美國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263.
[4][5][6][9]譚恩美著,程乃珊等譯.喜福會[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11;12;240;255.
[8]肖臘梅.是女性主義,不是東方主義[J].江蘇:世界華文文學論壇.2011(2):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