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錢鐘書先生是我國近現代集文學創作、文藝研究和翻譯于一身的大家。就翻譯角度而言,錢鐘書先生兼具豐富的翻譯實踐經驗和創新性的翻譯理論觀點,這在其代表作品《談藝錄》中得以全面展現。本文即以《談藝錄》為對象,以錢鐘書先生所推崇的翻譯觀為基礎,系統探究了錢鐘書先生在《談藝錄》引文翻譯中的匠心獨具之處,由此管窺其對“失本成譯”、“譯之化境”理論的踐行,并進而希望藉此對我國目前文藝翻譯工作有所裨益。【關鍵詞】錢鐘書 《談藝錄》 翻譯 創新性

錢鐘書與《談藝錄》

錢鐘書,字默存,我國現代著名作家、學者、文學研究家,在多文化領域都取得了極高建樹,其文學作品《圍城》被譽為“新儒林外史”享譽海內外,其藝術評論集《管錐篇》和《談藝錄》被譽為“開掘不盡的寶藏”而為世人推崇,同時,錢先生可謂學貫中西的博學鴻儒。本文以《談藝錄》為研究對象,從翻譯角度詮釋這位現代文化巨擘在該領域上的創新突破和捭闔傳神之大成。

《談藝錄》是錢先生第一部學術著作,也是我國第一部采納西方社科、人文學觀點來評論我國古典詩話藝術的文學評論集。評述內容涵蓋了以唐宋代表詩家為重點的眾多作品,引述西方論著500余種,其評論方法既包含傳統思想理論中的文化人類學、精神分析學、結構主義、佛學等,也涵蓋了新興學派如新批評比較學、超現實主義、解構主義、接受美學等,既有我國古典傳統詩話理念闡釋,又有歐美原汁文藝思想。《談藝錄》中隨處可見如泉才思,典雅文言,還援引了英、法、西、德、拉丁等語言,這對于普通學者而言堪堪膜拜瞻仰亦屬難事,更無論比肩。

錢鐘書的創新翻譯觀:失本成譯與譯之化境

錢先生的藝術之路大致經歷了從文化研究到文學創作、再經翻譯最終回歸文化研究的路線,《談藝錄》引述英文原著達147處,這些引文翻譯系統反映出錢先生在翻譯領域獨到的翻譯觀念。錢先生不只是一個翻譯家,更是一個翻譯理論家,如收錄于《七輟集》的翻譯理論文章《林紓的翻譯》,借解讀林紓譯作的契機相對完整地闡釋了自己的翻譯觀。如今回顧和梳理錢先生的翻譯理論,可以從“失本成譯”和“譯之化境”兩個層面去闡釋。

1.失本成譯。“失本成譯”是錢先生翻譯理論在翻譯文本表現形式上的概括性論述。錢氏之前,多有翻譯界批評翻譯“失本”現象,而錢先生則逆此言而行,提出了“無失不成譯,有失皆為本”的創新觀點。在錢先生的理念中,“失本”是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必然現象,正是“失本”的訛錯起到了譯作“抗腐”作用,由此引導人們認識外國文學。

2.譯之化境。“譯之化境”是錢先生翻譯理論在翻譯屬性上的創新性詮釋,錢先生認為譯作并不單單是將一種文字轉換成另一種文字,而應化字于無形,化字于有境,既不因語言差異而使譯作生硬牽強,又能完全展現作品原始風味,即所謂“化境”。

錢鐘書《談藝錄》中翻譯的創新:唯如此而不能至

《談藝錄》高深睿智,多有對國外文藝作品的旁征博引。究竟何種譯文才能匹配這部中國古典詩話評論集?對于這一問題,錢先生以其超時代的創新翻譯理念、深厚博學的文學功底、奇譎瑰麗的語言造詣以及運轉自如的翻譯方法完美地予以解決,讓后來者深感“唯如此而不能至”。筆者對錢先生在《談藝錄》中所展現的精妙高深之處高山仰止,惶恐拜閱,堪堪管窺如下。

1.語言上彰顯“失本成譯”的文言風格。錢先生在《談藝錄》中的所有引文翻譯都采用古典文學色彩厚重的經典雅致文言風格,同時兼雜白話,由此使譯文和原作形成“文白圓通”的一體意境。錢先生認為,就語言,只要適當,今人可為古語,未來人亦可做今文,“曠世而可同調”。具體到《談藝錄》引文翻譯,錢先生在語言風格上選擇大膽創新,而這一創新實則是“失本成譯”理論的踐行。閱者可在此書中新奇發現,無論今人古人,無論國人洋人,在錢先生筆下一概被其以明清古雅語風作解讀和譯注。舉一例佐證錢先生翻譯語言上的風格獨到之處:

例一:原文:Everything is the same, but you are not here, and I still am. In separation the one who goes away suffers less than the one who stays behind.

錢先生譯文:此間百凡如故,我仍留而君已去耳。行行生別離,去者不如留者神傷之甚也。

以上例證可見,錢先生文辭典雅,造詣精深。而尤值得一提的是,此例原文為英國名家拜倫詩作,此句經錢先生重新演繹,卻被公認為超出拜倫意境甚多,堪稱錢先生譯作中之經典作品。

2.句意上彰顯“譯之化境”的精妙。譯之化境是錢先生所推崇的翻譯理論,不拘泥于句式、語法、用詞,而以完美表述原作句意為要旨,由此匠心獨具,運筆陳詞。對于這一創新特性具體可從以下兩個層面解讀。

(1)“信達雅”之境。錢先生推展嚴復先生“信達雅”論,在此基礎上展現譯文之美。錢先生獨創性地闡釋了信、達、雅三者間的邏輯關系,并憑借其出眾的語言才華在譯作中予以充分實踐。以下舉例:

例二:原文:The King is dead! Long live the King!

錢先生譯文:先王千古,新王萬壽。

此例中,原文并未提及“新王、先王”,而僅以同一詞匯“King”代替,讓閱者不免疑惑如何前面說“王死”,后面又說“王壽”?而錢先生則敏感地撲捉到原文文意,用“先王”和“新王”將原文中的兩個“King”區分開來,又以朗朗上口的對偶句式加以形象表述,語意明晰,語句瑯瑯,可謂“信達雅”的傳神之作。

(2)“因難見巧”之境。錢先生對“譯之化境”有具體評述,指出高明的翻譯應秉承以下要義:其一,內容翔實,盡量忠于原文語言習慣及觀點;其二,易于理解,譯文實際上是給不懂原作語言的讀者看,因此要盡量尊重讀者知識結構,便于讀者理解;其三,形式恰當,既要忠于原文,又要考慮翻譯語言特點,避免牽強晦澀,力求簡捷自然。對此從另一視角舉例:

例三:原文:All have, but few use.

錢先生譯文:是以事雖平常,而不易證也。

對于原文,閱者直觀感觸為詞語過分精簡,導致語意不明,不知所云。而錢先生則依照文意加以具體化闡釋,以實譯虛,化虛境為實境,令讀者茅塞頓開:原來如此。

3.直譯:大道至簡的魅力。錢先生在《談藝錄》中引文翻譯的創新性不只體現在尋章摘句上的另辟蹊徑,其在翻譯技法上的運轉自如使得原譯文間協調共振也是其翻譯創新的一大特色,如對直譯、順譯、編譯等技巧的綜合使用,其中以直譯最具特色。

大道至簡,大象無形,這一至理在翻譯領域同樣適用。錢先生在《談藝錄》的翻譯實踐中除了在原著基礎上的重新解構布局以及對原著文意的凝練轉陳,其還以鐵筆直譯的風格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受。所謂直譯,即原文與譯文詞匯一一對應,由此完成語意表述。這一方法看似簡單,實則是翻譯領域的高深技巧,既充分尊重原作的詞語組織和邏輯順序,又能讓讀者明了文意,而此方法如果為錢鐘書這樣的大師所用,則更顯妙語天成、妙手偶得的精妙。舉例如下:

例四:原文:Life is from want to want, not from enjoyment to enjoyment.

錢先生譯文:人生乃缺憾續缺憾,而非享受接享受。

以上例證可見,原文和譯文契合的天衣無縫,同時又各有千秋,堪為各自語言下朗朗上口、含義雋永的至理名言。掩卷之余不免贊嘆:錢先生的此種譯法可謂無招勝有招,非大師而不敢為。

結語

錢先生學貫中西的博學根基為其翻譯成果提供了翔實準確的依據和保障,而錢先生又突破了中西語言的限制,既注重原著的客觀性,又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由此謀求中西文化交融,力求中西價值共性,以創新性理念拓展了翻譯實踐,同時又以創新性的翻譯實踐升華了翻譯理論。當今世界聯系日益緊密,而翻譯工作對于世界范圍的文化開放、文化交流和文明傳承具有重要意義。面對這一時代要求,作為我國近現代集翻譯實踐和翻譯理論于大成的錢鐘書先生會給我們很多有益的啟示和指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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