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母親常說我這一輩子注定“命大難多”,還說這是我剛出生時一位很有名氣的算命先生說的。長大了我才明白,這不過是母親為了解脫自己而找的托詞。因為在我兩歲的時候,媽媽把我放在外婆家里,而外婆對我這個外孫卻疏于管理,以致有一天當她帶著自己的孫子外出后,和剛滿六歲的二姐留在家里的我不小心跌進了農村冬天烤火的柴火坑,全身的衣服被火點燃。幸虧二姐費盡全力將我拉起,我才幸免于難。盡管父母變賣了準備修新房的所有材料,把我送到省城西安治療,但限于當時的醫療條件,嚴重的燒傷仍使我留下了滿臉的疤痕,左手、左眼都殘廢了。

四歲多時,教書的六姑把我帶到學校里玩,發現我竟然比上學的孩子學的知識還要多,就讓我跟著一年級學生就讀。不是我自夸,從小學到高中,我一直是老師的寵兒,不僅各門功課優秀,而且口才好、膽子大、愛好廣泛,幾乎年年都是“三好生”,各種獎狀貼滿了家里的四壁。

盡管如此,由于我的外表有缺陷,在學校還是經常受人歧視,尤其是那些愛搗蛋的同學,總是拿我的缺陷攻擊我。那時候,我是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張和正常人一樣的臉呀,哪怕丑一點也無所謂。也許連父母也不知道,他們的兒子曾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為此流過無數次心酸的眼淚。哭過之后我知道自己還得這樣活著,誰也無法幫助自己,而且我越來越討厭別人的憐憫,我必須堅強地面對現實。漸漸地我變得堅強了,不是有許多人看不起我嗎,好,我要讓你們不得不對我刮目相看。于是我更加勤奮地學習,除了學校的文化課外,我還想方設法找課外書閱讀。那時候要找一本書看很難,好在我有教書的叔叔和姑姑。但他們的書我很快就看得差不多了。后來我又發現鄰居中有一家人有一箱小人書,但這家人很吝嗇,他們的書一般人輕易借不到。為了借到他家的書,我經常在完成了大人布置的家務活后去幫他們做事,終于博得了那家人的好感,很快那一箱書又被我看完了。由于書讀得多,我比同齡人懂得的知識要豐富得多。還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就自己學會了珠算加減法,查出了家里工分賬的誤差,并且找到駐隊干部得到證實,硬是把會計弄錯的工分糾正了過來。這件事在當時成為村里的新聞,許多大人在教育孩子時都拿我做楷模。在學校里,我的能力讓許多人嘆服,歧視我的人自然就少了。我不但學習好,而且能言善辯,唱歌、打籃球、打乒乓、游泳,樣樣我都不遜色,整天圍著我轉的同學越來越多。

一轉眼我高中畢業了,那時候是文革期間,不能直接考大學,我只好回到農村務農。偶爾有一次在為大隊辦批判專欄時,我的字和畫贏得了領導的好感,于是讓我當了民辦教師。還是由于我的學識在當時略勝一籌,我在民辦教師這個群體里很幸運地只干了五年后,就通過考試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轉為正式教師,而且工作環境越換越好,先是升任了鄉中心小學校長,再由小學調到中學任教,再后來又參加成人高考取得了大學文憑,早在2000年我就晉升為中學高級語文教師。

在當教師的第二年,我就懷揣好不容易積攢的幾十元錢去了西安,聯系了西安第四人民醫院的眼科治療自己的左眼,雖然視力無法恢復,但醫生為我做了眼瞼整容術。后來我又自費去西安做了面部整容,使外貌有了一定的改觀。臉部的缺陷并沒有影響我的終身大事,1984年我與一位俊美漂亮的同事,也就是現在的妻子結為秦晉之好,組建了幸福的小家庭。2002年我們在縣城里買了新房,女兒2009年大學畢業后在一家市電視臺順利地找到了工作。

回顧自己這幾十年走過的充滿坎坷的人生路,我最要感謝的是自己所遭受的種種磨難。有時我常常想,要是自己的人生沒有這么多磨難,我也許不會有今天。因為前進的路上如果少了許多動力,我可能會同很多人一樣平庸。人很多時候是逼出來的,你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不得不拼盡全力走下去。人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有缺陷的人尤其如此。光悲嘆自己的命運不行,老指望別人的憐憫更不行。要相信老天對我們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他虧了你這一方面就會補償你另一個方面,就看你自己是不是能夠正確對待自己,把握住生命中的每一次機會。只要你不怕吃苦,敢于直面困難,世上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