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幸福來得很突然,仿佛喜從天降。這不,近日國際教育機構巴樂基GEMS財團就給我國的廣大教師送來一件“幸福的事”:據該組織綜合教師年薪、社會地位等調查項目,發布“教師地位指數(Teacher Status Index)”報告書顯示,位列21國前三甲的分別是:中國(100分)、希臘(73.7分)、土耳其(68分)。在21個國家中,中國教師地位高居榜首,而且沒有并列的。此調查一出,立刻引起了網友的激烈討論,有的網友認為中國的教師地位很高,有的網友確認為此報告不切實際。如此的“幸?!?,讓我們這些熟悉中國教育現狀、熟知中國教師生活的人惶然無語。

“中國教師地位居21國之首”何以不被認同?

“幸福的事”并沒有讓我們的教師感到“幸福”,相反,他們多數對此并不認同。一位自稱來自“教師世家”但目前已不再做教師的作者,近日在一國家級媒體撰文指出:“看到中國教師的地位在21國中竟然居于首位的調查,確實令人吃驚。雖然作為教師,我們也十分希望這樣的調查能夠符合實際情況,但在現實與調查之間,顯然還有很大的差距。因此,看到這樣的調查結果,我很難高興起來?!?br>不僅教師自身對“中國教師地位高”這一結論認同度不高,多數網友也并不認同?!膀v訊教育”曾以“您是否認為中國教師地位居世界前列”為題在網友中進行調查,一天時間內,表示認同的只有區區2652人,而選擇“否”的則多達16723人,是前者的6倍多。
為何“洋調查”和“土感受”差距如此之大?考察的樣本和指標是關鍵。據該組織稱,調查在全球21個國家抽樣選取了1000個樣本,旨在了解學生們的學業完成能力與教師地位、年薪的相關關系。原來,人家那只是抽樣研究,自然就有諸多不確定的因素導致真實性的差異;人家研究的對象也只是討論“學生們的學業完成能力與教師地位、年薪的相關關系”,而非針對“我國教師的社會地位”;此外,所選取的樣本也實在有限,1000個樣本分配到21個國家,平均每個國家也就50人而已。
真正的問題,或許并不在于該組織的調查數據科學與否,而在于此調查何以讓中國多數教師“群情激奮”?有老師就尖銳地指出,“事實上,中國教師的經濟收入、工作環境、敬業態度、師生關系和受外界尊重的程度,以及言論自由、學術自由和參與校務管理的權限等等這些,真實情況想必非但得不了100分,能拿個及格分,當老師的就心滿意足了?!?br> 不過,客觀地說,由于我國歷史沿襲的尊師重教傳統和近年來國家對教育基礎性地位的日漸重視,我國絕大多數教師的社會地位和生活水平還是有基本保障的,尤其在推行績效工資改革后,多數教師的收入水平和福利待遇大幅度得到提升。近年來在部分大中城市的招聘會上,教師職業成為“香餑餑”就是證明。
但也應該清醒地看到,個別大中城市和沿海發達城市部分教師相對較高的待遇和地位并不能代表整個教師群體的狀況。據美國《紐約時報》去年的一則報道,在中國,剛入行的大學老師收入按購買力平價計算,為每月259美元,是全球“最低價”。大學教師在我國教師群體中收入較高尚且如此,更何況中小學教師?
今年3月,云南省出臺實施細則,對中小學代課教師的補償終于進入實質性階段。云南10余萬代課教師將獲得人生最重要的一筆補助,同時被要求自行舉證代課經歷。但他們普遍缺乏物證,證人也大多年老或死亡。在艱難的自證前,58歲的代課教師程興貴叫喊著“我有證人,我有證據”,從近50米高的瀑布跳下!
由此看來,教師的“幸福感”從根本上來自對現實的認同感。只有全社會都能認識到教師隊伍中真正存在的問題并合力付出行動,才不會糾結于是否“100分居首”。因為我們都知道,只有當教師這一群體,尤其是西部欠發達地區、城市邊緣,特別是農村地區教師的收入待遇整體得以根本提升后,這一職業才可能得到全社會的普遍尊重。其判斷的標準,就在于能否吸引到最優秀的人才競相進入這一行業。也許到那時,我們才有底氣對“教師社會地位居第一”的榮譽“心安理得”。

中國教師“地位最高”需要辯證的解構

師者的地位在名義上是高的,“天地君親師”的排位之下,師者一向具有神圣的位置。“師者父母”不僅是一種榮譽,更是一種信任與依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德傳承,使教師始終具有極高的精神價值。即便從特質層面來看,《教師法》明確規定,教師工資不得低于當地公務員工資。
同時,如果再看到應試教育模式之下,師生之間的強弱身份差距,以及教師占據的主導和支配地位,就不難發現,中國教師“地位最高”并不是一個偽命題。盡管相關法律明確教師不得體罰學生,但事實上,由于受“黃金棍下出好人”的教育傳統的影響,教育往往被賦予了法律之外更大的權力。現實中,老師與學生之間,往往是老師高高在上,而學生卻唯唯諾諾。而在更高層次的大學里,導師與學生之間,更具有某種雇傭與被雇的關系。
但更應看到,在一個失衡的權利體系下,這樣的地位其實是極為脆弱的。隨著學生權利意識的提高,以及社會平等觀念的普及,建立在身份之上的優越性受到了挑戰。傳統職業如教師、醫生和科技人員等,正面臨著社會地位下降的風險。一系列的“弒師案”以及“教師被打事件”已然說明,傳統的身份倫理與價值結構,正經受著新的考驗。教師如何鞏固和提高自己在社會上的地位,成了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就事論事而言,如果站在自身的立場來說,“叫窮”與“示弱”就在所難免。一項問卷調查顯示,認為自己是“弱勢群體”的黨政干部受訪者達45.1%;公司白領受訪者達57.8%;知識分子 (主要為高校、科研、文化機構職員)受訪者達55.4%;而網絡調查顯示,認為自己是“弱勢群體”則高達七成。在一個普遍示弱的社會語境下,任何一項關系到群體利益的調查,都可能得出更具指向性的結論。如果說“中國教師地位最高”像一句國際笑話,那么網友調查的結論同樣未必可信。
作為社會職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教師已然回歸于平常。其間既有普通如代課教師那樣的弱勢群體,也有“最美教師”張麗莉那樣的榜樣,也有“帶學生開房”那樣的墮落者。真實的情況是,每一個群體都在糾結地位的高與低,卻忽視了最重要的自身建設。要知道,權利與地位不是別人恩賜的,而是靠表現獲得的。如果仍然沉迷于已有的認知和傳統的思維局限中,教師的地位必將真正面臨危機。
是要一個紙上的地位,還是爭取一個實際的地位;是看國際上的評價,還是盯著國內調查;是沉迷于傳統,還是著眼于未來;是從“地位最高”中看到優勢,還是從中真正找到問題,取決于看待問題的態度與立場。從這一點來說,與其在靜態的“地位最高”上糾結不堪,不如在動態的“自我提升”上勇往直前。

“教師地位指數”可信嗎?

中國教師地位指數得“滿分”,并且沒有并列第一的國家。這個驕人的結論,如果在那些不熟悉中國教育、不熟悉中國教師實際生活狀況的國度里當作新聞傳播,相信會讓一些人對中國教師刮目相看的。對于熟悉中國教育狀況、熟悉中國教師生活的人而言,像這般雷人的結論,估計相信者只有幼兒園的小朋友了。
究竟是我們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是調查者自身的問題呢?報道稱,該調查“以美國、中國、英國等21個國家的不同職業、性別、年齡的1000名對象為標本進行調查,并以此為基礎制作報告書”。看到這段敘述,這個調查的可信度就不言而喻了。在21個國家做調查,能否代表全球200個國家和地區,已經是個不小的問題。21個國家,選取1000個調查對象,一個國家還不到50個人。如此可憐的調查樣本,若非由數學天才操刀,保證每個調查對象足以代表一個類型的教師,否則,別說在中國了,就是在韓國也沒有多少說服力。難怪有人說,這個調查結論是“2013年國際頂級笑話”,因為它把一粒芝麻當成了整個地球。
這樣的調查數據,倘若沒有社會需求,國外公司緣何要不遺余力做呢?這才是問題的要害所在。大學排行榜,其實是弱者的游戲,那些渴望成功實則沒能成功的龐然大物級別的大學,需要通過一些“客觀數據”證明自己進步了,證明自己世界著名了。有了他們的需要,才有了調查機構拍馬屁。我們只是被這些排名機構給著名了一把,被冠軍了一次。如此成就,要說奇跡,恐怕也只能屬于研究的奇跡性樣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