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讀宗白華美學散步,從文中偶得德國近代大畫家門采爾佳句,曰:“太陽的光/洗著她早起的靈魂/天邊的月/猶似她昨夜的殘夢。”好一個“洗”字,每一根線條,每一塊色彩,每一條光,每一個形狀都滌濯出“無我之境”。心的從容,光的豐滿,于無聲處賞看“相遇”,像似著者與讀者的心有靈犀相通,它是蘇東坡讀完《莊子》后的一聲聲長嘆,它是歐陽修讀完蘇詩后的一句句汗顏。
“遇”的時候,你不覺得自己是在讀書,而是與另外一個靈魂對話,與一個不同時間不同空間的靈魂的深入交談,如同太陽的光洗著你我早起的心靈一樣。
余秋雨先生寫《蘇東坡突圍》時,有這樣的句子:“引導千古杰作的前奏已鳴響,一道神秘的天光射向黃州,《念奴嬌·赤壁懷古》和前、后《赤壁賦》馬上就要產生。”蘇東坡遇到的機緣,是黃州的落寞,是落寞中的淡然與靜定。余秋雨用心靈之筆去梳洗蘇東坡的心靈,這種“遇”本身就是超越時空的握手。
北京大學教授錢理群說過,讀書用“心”去讀,才能超越時空,以你之心與作者之心、作品人物之心“相遇”,然后是交流、撞擊。設身處地去感受、體驗他們的境遇、真實的歡樂與痛苦,用自己的想象去補充、發展作品提供的藝術空間,品味作品的意境,思考作品的靈魂,才是最迷人的事情。
是的,讀書的藝術,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在書中“相遇”自己的心儀之人之物之境,相當于旅游中的訪友、賞景和頓悟。深入地讀書,也跟戀愛一樣,需要忠于自己喜愛的作者,選擇和自己心靈有契合、有親和的獨妙情境。所以,讀書讀得好主要在于“遇”而不在于“求”。
當然,放下自己的全身心去“求”,也可從“求”轉變成“遇”。譬如,很多人對經典作品不在意,而當你硬著頭皮抱著“求學”的態度去領受。慢慢領受下去,也會進入作者的心靈,人生的得意或坎坷都會與你“相遇”。因為,那些經典名著幾乎無一例外地寫盡艱難曲折的人生歷程,那是弱者的奮斗、個人的痛苦以及對人生的執著追問。文字猶如玉石一樣進入內心,才會慢慢化入精神的基石。
著名作家張煒說,在“相遇”的閱讀中,通常一個生命會移植到另一個生命之中去,并自由地延伸下去。雖兩個時空相距遙遠,極可能是幾百年或幾千年的間隔,這會兒卻能在閱讀者的心中無礙地、自然而然地交織在一起。時光雖匆促,但卻以這種方式留駐下來,投射到另一個生命身上。
閱讀的奧秘在于讀到了什么意蘊,如果沒有意會另一個時空里的情緒糾葛,沒有你在這個時空的心靈感動,它們不能相互交錯,說明這種“遇”的程度尚淺,還不能成為最美麗、最神奇的“神交”。
在數千年不計其數的語言和書籍交織成的斑斕錦緞中,總會有一些中意、鐘情甚至心有靈犀的“相遇”,讀者與作者的神思會呈現出一種奇妙的對接,有時是電石火花的心靈頓悟,有時是極其崇高的超現實幻象。因這種“相遇”,讀者的頭腦更聰慧、睿智,眼睛更明亮、深邃,作者對已經、未知世界的發現與開掘,完全能轉化為讀者頭腦中的精神力量,讀者也可以洞見往昔生命永不消亡的美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