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霍姆林斯基:喚起人實行自我教育的教育,乃是一種真正的教育。

信仰教育是一項理論性很強的艱巨任務。

我們傳統的信仰教育的主要方式是:灌輸。

不能完全否定灌輸的效益和作用。對于年齡小、意志弱、閱歷淺的少年們來說,灌輸往往是必須的,有時甚至是唯一的手段。

然而任何方法都有其適用的具體時空條件。灌輸實際上是為了統一某種思想而不得已采用的簡便方法。對于傳授科學知識來說,灌輸是最能取得大面積成效的。但對于信仰教育來說,是培養少年尋找真理的能力、培養他們自己建立信仰大廈的本事,還是把前人的結論,把成人所認為的真理直接交給他們,硬性塞給他們。這個區別是相當大的。

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孔子,教育出“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但沒有一個是“灌輸”出來的。他的因材施教法千古不衰。他說:“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灌輸猶如大面積的澆地。難免有許多局部照顧不到。尤其是灌輸過量,往往適得其反,真理也會被誤視為謊言。青少年的逆反心理是人的一生中最突出的,他們一旦厭惡了某種不能令他們信服的說教之后,就會在心靈的記憶庫中儲存下一個否定的號碼,再想讓他們改變這個號碼的性質,恐怕就事倍功半了。

與灌輸相對的方式是:啟發。

灌輸是把學生當作半機械的被動的客體,而啟發則是把學生看成有主觀能動性的主體。不敢啟發學生,既是不相信學生,也是不相信自己。既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是不相信真理的力量。

由于學生的素質不同,啟發可能會使學生產生各種千奇百怪的思想,但這些思想是真實的,是經過思考的結果。學生們可能會走彎路,可能會產生許多錯誤、糊涂的認識,但通過這個途徑達到真理后,他才會感到真理的力量、真理的寶貴,這比起不經過這一途徑而直接得到真理,意義是絕對不相同的。

所以當代中學生的信仰教育,一方面要注意中學生這個年齡特點,另一方面則要牢牢把握住當代性。

把握了中學生的年齡特點,就不能搞成人化的或兒童化的信仰教育。

成人的信仰是定型的、穩固的,對他們的信仰教育需要采取理論化的、批判的武器與武器的批判相結合的全方位的形式。

兒童還不具備信仰的心理素質,對他們信仰教育主要采取灌輸一些公認的倫理道德觀念,引導他們熟知一些杰出的偶像,培養他們進行道德行為的習慣方式。

而中學生處于少年期和青年初期,既有成熟的心理特點,也有幼稚的心理特點。一方面由于體力、智力的迅速發展,已具備一定程度的獨立性和自覺性;另一方面,經驗不足,情緒多變,依然存在幼稚性、依賴性、沖動性的一面。這就要求教育工作既不要把他們當成小孩子,也不要把他們看成是成熟的青年。把握這個“度”是具有一定困難的,這也正是中學生信仰教育難以論述得井井有條的客觀原因之一。

中學生的原初偶像和信仰是很重要的。當中學生開始有了自己的信仰和崇拜需求的時候,如果第一批偶像是鼓舞他積極向上的,那么對他以后的發展是益處頗大的。如果第一批偶像是低級的,那么他的志向和學業就會發生較大的問題,以后的矯正也是困難的。

南宋的教育家朱熹說:“為學先須立志,志既立,則學問可次第著力;立志不定,終不濟事。書不記熟,讀可熟;義不精細,思可精;唯有志不立,直是無著力處。”

人們常說自古英雄出少年。這些少年英雄多數是原初信仰崇高、從小立下雄心大志,這樣,他的個人意識就有目標性,他就會集中全部注意力,鼓起滿腔熱情,振作起精神和意志,努力達到目標。所以,勵其志,方能壯其行。中學生信仰教育的第一步是相當重要的。

而我們以往的信仰教育,常常忽視了這個第一步,總是等學生的信仰發生了一些問題之后,再去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我們不難認識到,中學生的信仰和崇拜是與他們的自我意識成正比例發展的。因此,中學生的信仰教育也應該從幫助他們建立良好的自我意識入手。

首先,應當把他們的自我與社會溝通起來。溝通的手段就是他們認同自我在這個社會中所扮演的角色。他是初一、初二的學生,是共青團或是少先隊員,是班長或是體育委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二十一世紀的一名少年。他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坐標,才會明白自己應該追求什么樣的偶像。有些中學生崇拜的偶像十分可笑,就是因為他們不明白自己的社會角色。不是把自己當作古人,就是把自己當成父母那一代的人或者是當成外國人。

自我與社會溝通了,他們才會選擇那些有功于社會的偶像。毛澤東在青少年時期,就立志把自我奉獻給中國社會的改造,所以,當他讀過《世界英烈傳》一書后,對華盛頓、林肯、拿破侖、彼得大帝等人十分崇拜。他取了個筆名,叫“子任”,要以拯救民族、振興民族為己任。

幫助中學生樹立一批良好的偶像,然后再反過去刺激他的自我意識,把社會的精神力量化作他內部的精神動力,保持他們在信仰航道中的良性循環,這是信仰教育的理想開端。

然而對剛剛開始從混沌到有序的當代中學生,這個理想的開端大概是期望過高了。

我們的教育工作者本身的信仰素質大多是好的。但是從整個社會來看,在信仰問題上言行不一的現象太多了,這也是當代中學生信仰教育面臨的棘手難題之一。

孔子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當今社會風氣不正的一個重要表現就是,大量的教育者是口頭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要求別人從我做起,從現在做起,而他自己卻一點不做。講演、發言時頭頭是道,出門時順手就帶走一個茶杯。中學生純潔的心地最不能承受這種污風的熏染。他們耳朵聽著高尚的事跡,心里浮現出的卻是另一番情景。上海市某中學就曾有一名高一男生,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課上說:“哲學全是空話!”其實,這名學生未必真的認為哲學是空無一物的廢話流水賬,他的意見實際是表達了一種憤慨。如果社會上流行的是一種假大空式的信仰,那么怎能讓中學生的自我意識去接受這種對他們毫無益處,只能使他們的自我與社會越來越疏離的信仰呢?

也許,這是一個永恒的走不出去的怪圈。

但是一定要爭取走出去,為了中學生,為了未來。